书,被人们称为人类文明的“长生果”。这个比喻(yù),我觉得特别亲切。

像蜂蝶飞过花丛,像泉水流经山谷,我每忆及少年时代,就禁不住涌起愉悦之情。在记忆中,少年时代的读书生活恰(qià)似一幅流光溢彩的画页,也似一阕(què)跳跃着欢快音符的乐章。

我最早的读物是被孩子们叫作“香烟人”的小画片。那是一种比火柴盒略大的硬纸片,正面印画,背面印字,是每盒香烟中的附赠物。遇到大人让孩子买烟,这美差(chāi)往往被男孩抢了去,我们女孩只落了个眼羡的份儿。男孩子集得多了,就开始比赛用手掌刮“香烟人”,看谁刮得远。这时,我就卖力地呐(nà)喊助威,为的是最后能在赢家手里饱览那一大沓(dá)画片。这些印着“水浒”“三国”故事的小画片,是我最早见到的“连环画”。

开始我看得津津有味,天长日久,就感到不过瘾(yǐn)了。

后来,我看到几本真正的连环画。一位爱好美术的小学教师,他有几套连环画,我看得如醉如痴(chī):《七色花》引得我浮想联翩,《血泪仇》又叫我泪落如珠。后来,哥哥的朋友们送了我几册小书:《刘胡兰小传》《卓(zhuó)娅(yà)和舒拉的故事》《古丽雅的道路》……只要手中一有书,我就忘了吃、忘了睡。

渐渐地,连环画一类的小书已不能使我满足了,我又发现了一块“绿洲”——小镇的文化站有几百册图书!我每天一放下书包就直奔(bèn)那里。几个月的工夫,这个小图书馆所有的文艺书籍(jí),我差不多都借阅了。我读得很快,囫(hú)囵(lún)吞枣,大有“不求甚解”的味道。吸引我的首先是故事,是各种人物的命运遭遇,他们的悲欢离合常常使我牵肠挂肚。

莎(shā)士比亚说:“书籍是全世界的营养品。”对像我这样如饥(jī)似渴阅读的少年来说,它的功用更是不言而喻。醉心阅读使我得到了报偿(cháng)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,我的作文便常常居全班之冠。阅读也大大扩展了我的想象力,在家对着一面花纹驳杂的石墙,我会待上半天,构想种种神话传说。

记得有一次,作文的题目是“秋天来了”。老师读了一段范文之后,当大多数同学千篇一律地开始写“秋天来了,树叶黄了,一片一片地飘到了地上”时,我心里忽然掠过了不安分的一念:大家都这样写多没意思!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秋天,用自己的感受去写秋天。

我把秋天比作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仙女,她那轻飘的衣袖拂去了太阳的焦热,将明亮和清爽撒给大地;她用宽大的衣衫挡着风寒,却捧起沉甸(diàn)甸的果实奉献人间。人们都爱秋天,爱她的天高气爽,爱她的云淡日丽,爱她的香飘四野。秋天,使农民的笑容格外灿烂。

于是,我的作文得了个“甲优”,老师在文中又圈又点,并将它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。

这小小的光荣,使我悟得一点道理:作文,首先构思要别出心裁,落笔也要有点儿与众不同的“鲜味”才好。这些领悟自然是课外读物的馈(kuì)赠。

后来,我又不满足于只看一般的故事书了,学校图书馆那丰富的图书又像磁(cí)石一样吸引着我。那些古今中外的大部头小说使我着迷,我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借阅图书上。这时我养成了做笔记的习惯:记书中优美的词语,记描写的精彩段落。做笔记锻炼了我的记忆力,也增强了我的理解力。

有一次命题作文写“一件不愉快的往事”,我的情绪分外激动,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:小时候受过的一次委(wěi)屈,平常积累的那些描写苦恼心境的词语,像酵(jiào)母似的发挥了作用。我从一个清冷的黄昏开始写,以月亮的美丽皎(jiǎo)洁和周围人的嬉(xī)笑,来反衬一个受委屈的小女孩的孤独和寂寞。写着写着,我禁不住眼泪汪汪。这篇充满真情实感的作文又得到了好评,被用大字誊抄出来贴在教室的墙上。可是,看到老师用红笔圈出我写的月亮“像一轮玉盘嵌在蓝色的天幕中”这句话,说这个“嵌”字用得特别传神时,我脸红了。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赞誉——因为这句描写和这个“特别传神”的“嵌”字,是我看了巴金先生的《家》后念念不忘的词句。

于是,我又悟出了一点道理:作文,要写真情实感;作文练习,开始离不开借鉴(jiàn)和模仿,但是真正打动人心的东西,应该是自己呕心沥(lì)血的创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