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.母　鸡

我一向讨厌母鸡。听吧,它由前院嘎(ɡā)嘎到后院,由后院再嘎嘎到前院,没完没了,并且没有什么理由,讨厌!有的时候,它不这样乱叫,而是细声细气的,有什么心事似的,颤颤巍巍的,顺着墙根,或沿着田坝,那么扯长了声如怨如诉,使人心中立刻结起个小疙(ɡē)瘩(dɑ)来。

它永远不反抗公鸡,有时候却欺侮(wǔ)最忠厚的鸭子。更可恶(wù)的是遇到另一只母鸡的时候,它会下毒手,趁其不备,狠狠地咬一口,咬下一撮(zuō)儿毛来。

到下蛋的时候,它差不多是发了狂,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它这点儿成绩;就是聋(lónɡ)人也会被它吵得受不了。

可是,现在我改变了心思,我看见一只孵出一群小雏(chú)鸡的母鸡。

不论是在院里,还是在院外,它总是挺着脖儿,表示出世界上并没有可怕的东西。一只鸟儿飞过,或是什么东西响了一声,它立刻警戒起来:歪着头听;挺着身儿预备作战;看看前,看看后,咕咕地警告鸡雏要马上集合到它身边来。

发现了一点儿可吃的东西,它咕咕地紧叫,啄(zhuó)一啄那个东西,马上便放下,让它的儿女吃。结果,每一只鸡雏的肚子都圆圆地下垂,像刚装了一两个汤圆儿似的,它自己却消瘦(shòu)了许多。假若有别的大鸡来抢食,它一定出击,把它们赶出老远,连大公鸡也怕它三分。

它教鸡雏们啄食,掘地,用土洗澡,一天不知教多少次。它还半蹲着,让它们挤在它的翅下、胸下,得一点儿温暖。它若伏(fú)在地上,鸡雏们有的便爬到它的背上,啄它的头或别的地方,它一声也不哼(hēnɡ)。

在夜间若有什么动静,它便放声啼(tí)叫,顶尖锐,顶凄(qī)惨,无论多么贪睡的人都得起来看看,是不是有了黄鼠狼。

它负责、慈爱、勇敢、辛苦,因为它有了一群鸡雏。它伟大,因为它是鸡母亲。一个母亲必定就是一位英雄。

我不敢再讨厌母鸡了。